2025年6月24日至26日，第16届世界经济论坛新领军者年会（以下简称“夏季达沃斯论坛”）在天津举办。本届论坛以“新时代企业家精神”为主题，设置全球经济、中国展望、剧变中的产业、投资人类与地球、新能源与材料五个议题。

创业故事，在所有的议题中，“不确定性”几乎都成为了解读当下环境的核心关键词，而企业家驱动的技术创新则成为应对这一挑战的最优解。

“受地缘政治、技术革新、经济结构等方面因素影响，全球经贸格局深刻变革调整，变化之快、变化之大都令人眼花缭乱，”国务院总理李强在开幕式上说，“企业家以其非凡的洞察力、创新力、执行力，把各类资源要素组织起来转化为现实生产力……这样的企业家精神，对当前饱受变局困扰、亟待破局前行的世界经济来讲格外珍贵。”

聚焦中国硬科技创新创业，2025夏季达沃斯传递哪些重要观点？

一、中国创新生态优势：快速技术迭代和技术扩散

进入硬科技时代，中国正成为国际人才创新创业优选之地。24日下午，3位在华创业的科技公司首席执行官参与了主题为“中国初创企业前瞻（Foresight on China Start-ups）”的小型讨论会。他们早年都在海外学习和工作，后来选择在中国创业。

2025夏季达沃斯论坛中国初创企业前瞻（Foresight on China Start-ups）研讨会现场 图片来源：官方视频截图

周宇翔在考察中国传统工厂时，看到了产业升级的机会。周宇翔早年在美国求学、工作，谈到回国的决定，他说：“2015年考察中国市场时，我们发现许多车间仍依赖纸质记录生产数据，这让我看到了云计算和物联网技术在工厂数字化转型中的巨大潜力。”基于这个想法，周宇翔于2016年在上海创立黑湖科技，聚焦工厂数字化转型。

贾皓钧青睐中国强大的制造业基底，认为其为技术应用提供了广泛的场景。2024年，贾皓钧在杭州成立深度原理，致力于通过人工智能技术加速材料化学创新。贾皓钧认为，中国的创新生态对变革持开放态度。“所有的科学发现最终都要走向应用。我们选择从MIT回国创业，因为中国拥有全球最强大的工业能力，这为技术提供了最广阔的下游应用场景。”

2019年，周光在深圳成立元戎启行，专注于自动驾驶系统研发。他表示：“中国的市场竞争极其激烈，巨头林立，而我们的愿景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中立足并成长。”贾皓钧也指出：“中国创业生态的独特之处在于极快的迭代速度——商业反馈迅速、生产周期短，这些因素叠加，创造了巨大的发展潜力。”

中国科技产业还有向技术扩散和技术普惠方向发展的优势。在另一场以“面向新时代的企业家精神”（Entrepreneurship for a New Era）为主题的研讨会上，恩和生物创始人崔好提到，中国的“深度求索时刻”（Deepseek Moment）象征着高端技术可获取性的提高，这种环境既能激发雄心，也能培育使命感。她说：“生物技术目前还是一种昂贵的技术，而我们希望发展该技术的包容性，降低其成本以让更多人受益——这也是我们选择在中国发展的原因。”

2025夏季达沃斯论坛面向新时代的企业家精神（Entrepreneurship for a New Era）研讨会现场 图片来源：官方视频截图

IMF原副总裁、清华大学国家金融研究院院长朱民在“AI+时代”（Time of AI+）小组讨论中指出：“中国人工智能产业的优势在于规模（大）、成本（低）、应用场景丰富”。未来，软件与制造业的深度融合将成为关键，而这正是中国的优势所在。

伦敦政治经济学院经济学教授金刻羽说：“依托规模优势的降本创新浪潮刚刚开始，中国在结合前沿技术和庞大的生产能力方面具有独特的优势。我们必须意识到，即使美国可能在发明和突破方面处于领先地位，但技术的生产和传播同样重要，甚至对经济的益处更为明显。”

二、中国硬科技创业者的生存法则：危机感、现金流与创新速度

在充满技术机遇和不确定性挑战的环境中，中国硬科技创业者总结出三点创业心得。危机意识、健康现金流和快速创新。如何在资本、盈利与技术突破之间找到平衡，成为决定企业成败的核心命题。

第一，要有危机意识，灵活应变。初创企业的生存窗口往往比想象中更短。贾皓钧强调：“创业者必须时刻计算公司在资金耗尽前还剩多少时间。不要盲目乐观，要针对不同情景制定应对方案。”在他看来，未雨绸缪的思维方式，是穿越周期的重要保障。

第二，要保持健康现金流。周翔宇以亲身经历印证了这一观点：“五年前，资本追捧SaaS和云计算，许多未验证商业模式的公司也能轻松融资。但疫情后，游戏规则改变。”他回忆道，2022年底的生存危机迫使团队转型——从专注研发转向盈利优先。通过制定24个月盈利计划，公司最终提前5个月实现目标。“所有科技公司都会经历资本寒冬，关键是你能否快速调整，找到生存路径。”

第三，创新速度要跟上市场节奏。在激烈的技术竞赛中，速度决定生死。周光进一步补充：“商业化是基础，但创新不能停步。尤其是在AI领域，你需要很多GPU、顶尖人才和海量数据来训练模型。”他所在的公司在融资超5亿美元后，仍在技术领先与商业落地间积极寻找平衡点，“烧钱不是目的，可持续的突破才是”。

三、政府能为技术创新做些什么：当好“产业大使”

朱民谈到，政府部门在推动技术普及方面发挥了关键作用。“从AI到AI+的演进正在重塑各行各业，包括公共部门。政府正通过开放公共数据、出台产业政策等方式，鼓励企业积极拥抱AI技术。”朱民说。

2025夏季达沃斯论坛AI+时代（Time of AI+）研讨会现场 图片来源：官方视频截图

地方政府除了出台政策，还主动担任产业大使的角色。谈起对中国创新城市的印象，与会者表示，北京似乎更专注于硬科技和基础技术，深圳从想法到验证的速度惊人，而上海更注重技术应用。

周翔宇分享了一个故事：“疫情后，我在上海参加过一个由工商联组织的企业家聚会，这个半官方机构的秘书长主动将我们的项目推荐给其他成员。”他认为，上海政府正在以实际行动支持商业和科技发展，特别是在商业化落地这个对早期科技公司最具挑战性的环节。

中小科技企业最需要的是接触产业以获得潜在的订单，而不是补贴。而要促进初创科技企业产业化，周光表示，中国大学还有很多可以向欧美大学学习的地方。比如，让专利更容易地从学校转移到产业；和高校建立联合实验室，让企业使用大学实验室和人才库等等。

“很多人认为在中国，创新是由政府指导完成的，这是一种误解，”加州大学法学教授安琪拉·张（Prof. Angela Huyue Zhang）点评到，“我们看到，中国企业家需要自己经营日常业务——他们需要掌控一切，或者至少在部署技术和推进事务方面拥有相当大的自主权。我相信中国最具创新性和活力的能量来自初创企业和民营经济。”

四、科技发展需要更强的宏观经济支撑

关于科技产业和宏观经济发展的关系，我们熟悉的观点是科技产业的发展能够驱动宏观经济发展，而且越来越成为至关重要的驱动因素。但在本届达沃斯关于中国经济的两场讨论会中都提到：科技产业也需要宏观经济的支持才能可持续发展。

在“解读中国经济”（China’s Economy: Analysed）讨论会上，康奈尔大学经济学教授埃斯瓦尔·普拉萨德（Eswar Prasad）指出，当前中国企业家的信心在增长（因为民营企业家座谈会等系列原因），但更为关键的问题是，在这一中国非常有前景的时刻，中国经济的其他部分（比如金融系统、消费结构等）是否能有效配置资源。

“中国是否能推动更深层次的结构改革，还是因为表面上看起来平静而退缩。解决结构性问题要靠改革，而不是宏观经济政策。”普拉萨德说。

2025夏季达沃斯论坛解读中国经济（China’s Economy: Analysed）研讨会现场 图片来源：官方视频截图

就宏观经济对科技产业的支撑问题，几位专家不约而同地谈到了扩大内需对平衡整个经济结构的重要性。

金刻羽说，除非中国成为消费大国，否则它永远不会成为富裕国家。“中国的政治经济结构仍以生产为导向，”金刻羽说，“（这一结构）将会面临挑战，因为（中国产品不断出口外销的前景）将不仅是关于效率，而是关于供应链的包容性——在于能给其他国家一个机会让他们成为全球供应链的一部分。所以中国最好提高内部消费，以便能够协调这些关系。”

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院长黄益平教授指出，“糟糕的政策很糟糕，但不确定性更糟糕，希望政府出台的政策能减少市场的不确定性。”他还强调，中国生产比消费更多，低消费问题是结构性的，当前政策应聚焦消费，来平衡经济结构。朱民指出，中国家庭的服务消费占比太低。服务行业需要尽快进行改革，以提高在医疗、教育、娱乐、旅游方面的消费。

澎湃研究所研究员 谢秋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