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宁的创业故事:曾招不到人、处处碰壁、集体离职
从某种程度上说,一切价值,本质上都是一种集体共识。这种共识曾被赋予17世纪的郁金香球茎,也被赋予华尔街一串串滚动的证券代码。而此刻,它正凝聚于一只玩偶之上。
6月10日的一场艺术品拍卖会上,一枚薄荷色的初代LABUBU雕塑,连佣金124.2万元成交,刷新LABUBU最高成交价。
这场狂热早已跨越国界,捕获一只“丑萌”的森林小精灵,并将其挂在显眼之处,已然成为一种全球年轻人心照不宣的身份认证。驱动这场狂欢的内核,只关乎于情感,而非功能。
你或许会以为,这场全球情绪风暴的缔造者,是一位同样感性的煽动者。但泡泡玛特创始人王宁,却坦言自己追求的是“内心的平静”。
这便构成了当今时代极其耐人寻味的商业样本:一位以冷静为内核的人,正精准驾驭并点燃一场关乎“集体热情”的生意。
图:艺典拍卖小程序
乍一看,王宁身上缺少传统意义上“成功”企业家的传奇要素,他毕业院校寻常,所从事的“小塑料人”生意也与AI等高科技无涉。他的创业历程,虽有过命悬一线的艰难,却非戏剧性的九死一生。
他所信奉的,只是一条朴素的商业信条:“尊重时间,尊重经营”。
这是一个底色略显“无趣”的人,却又缔造了一个旨在满足精神愉悦,并充满着“有趣”的千亿级生意的故事。
逆互联网之潮流
2010年的北京,中关村的咖啡馆里,充斥着关于“模式”“流量”与“A/B测试”等名词的讨论。互联网的数字化浪潮,让每个创业人都渴望找到能一夜颠覆行业的轻量级入口。
几乎没人注意到,在欧美汇购物中心的角落里,一家名为“泡泡玛特”的小店悄然开张。它沉默、笨重,需要支付实实在在的租金和薪水,与整个时代的线上狂飙“格格不入”。
对于互联网的威力,王宁并不陌生,甚至可以说是最早的“受害者”之一。大学时,他制作的校园生活光盘曾是爆款,但这门生意很快就被勃兴的线上视频网站彻底碾碎。
他也曾顺应潮流,创办过一个名为“淘货网”的B2B网站,试图从线上切入,为小店供货。
既然他深知线上的冲击力,甚至亲自投身其中,为何最终却选择了一条艰难的线下实体之路?
答案或许在于,他对另一场创业失败的复盘。
图:泡泡玛特官方微博
2005年,王宁进入郑州大学西亚斯国际学院,主修广告学专业。2008年,他和几个志同道合的同学一起开了学校周边的第一家格子店,并命名为“格子街”。100多名方米的空间被划分为200个格子,可以入驻200个商家,有30多名员工运营。
店铺曾因模式新颖而生意火爆,但也因其行业“门槛低”,在两个月的时间内被十几家店相继模仿,陷入一场惨烈的混战。
这次经历,让他对单纯的“模式创新”产生了警惕,并形成了日后的一条核心判断:“经营才是核心”。他需要一门有壁垒的生意和一个不容易被抄袭的阵地。
这个阵地,就是此后的泡泡玛特线下店。
图:泡泡玛特官方微博
当然,逆行或超前的代价是即刻显现且极其沉重的。作为一个毫无历史的新品牌,他被当时讲求品牌效应的核心商圈拒之门外,只能在刚刚开业、急于招租的欧美汇购物中心,拿到一个偏僻的角落位置。
王宁后来回忆,开业当天,他就感到泡泡玛特是整个商场里运营最差的门店。
更大的困境在于“人”。几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,做着一件当时没人能说明白的新鲜生意,也招不到任何有零售管理经验的优秀人才。他们每天挤在店里,七嘴八舌,想法每天都在变,让好不容易招来的店员也无所适从。
薪酬体系、排班、服务流程……一切都靠他们自己一点点摸索,处处碰壁。最终,店长和店员在2011年的春节前夕集体辞职,只留下一条短信:“王宁,明天你们自己来开门吧。”
那时的王宁,或许根本无暇去想“文化”或者“情绪”这类宏大词汇,他面对的,是日复一日的生存挣扎和团队分崩离析的风险。
艺术家的“唱片公司”
此前,潮玩并未被大众普遍接受,王宁常常面临来自投资人的询问。用王宁的话来说:“别人问,‘你们是做什么的?’我说,‘我要把玩具卖给大人。’他说,‘你开玩笑,大人买什么玩具,这相当于把洗发水卖给光头。’”
如今,外界常常将泡泡玛特的崛起,视为一场由“盲盒”玩法引发的热潮。殊不知,在风暴眼中,一切浪漫的表象,都对应着一套显得冰冷的理性工业化系统。
王宁所做的,就是将艺术、惊喜、陪伴这些极度不确定的“浪漫”情绪,通过一套日复一日的“柴米油盐酱醋茶”流程,成功地转化为可复制、可规模化、可预测的商业产品。
这场“工业化的浪漫”始于一次关键的转折:早年间,泡泡玛特代理了一款名为Sonny Angel的日本IP在中国北方地区的销售。仅仅是这个单品,就占到总营业额的30%。
这让王宁清晰地嗅到“潮玩”这个机会:带有不确定性的盲抽机制、激发收集欲望的系列化设计以及天然具备的社交属性。
况且,这套玩法可以被系统性地复制和放大。不过,由于版权不可控,后续的合作没能谈拢,这个IP在2015年取消了与泡泡玛特的合作。
图:泡泡玛特官方微博
此后,泡泡玛特签下了由中国香港设计师王信明在2006年设计的Molly,并复制Sonny Angel的商业模式,“2016年,我们开始完全投入潮玩品类,不断签约艺术家并摸索IP运营思路。”王宁说道。
如何将一个个IP打造为爆款?泡泡玛特选择遵循“平台化”逻辑——艺术家提供源源不断的IP,而自身则定位为艺术家的“唱片公司”。
王信明(Molly之父)、龙家升(Labubu之父)这些优秀的艺术家,只需专注于画出草图,表达纯粹的艺术创想,而后续的3D建模、工业设计、供应链管理、生产销售等所有“柴米油盐酱醋茶”的琐事,都由泡泡玛特的精密系统完成。
另外,泡泡玛特也逐步将艺术家的IP版权进行收归,艺术家参与销售分成。这也规避了丢失IP的风险。
王宁曾说:“我们有开发产品的工业能力、渠道能力和市场能力,一些IP突然火了,我们就可以马上去跟这个IP合作,平台化会帮助你获得和这个世界最流行的IP合作的机会。”
按照王宁的设想,这套系统能够极大地解放艺术家的创造力,也让那些原本属于少数人收藏的“浪漫”艺术品,得以高效、高品质地触达大众市场。
图:泡泡玛特官方微博
他曾用电影《阿丽塔》来比喻:“表面上看是个美女,但皮肤之下的内核,全是精密零件”。
泡泡玛特对IP进行S、A、B、C分级,并依此来量化调配资源的系统。而也正是在这套“无趣”的工业化体系下,为那些“有趣”的情绪产品提供了坚实的生产基础。
尊重时间,尊重经营
王宁的个人气质,与他所从事的点燃情绪、制造热点的生意,似乎处于两个极端。
他曾坦言,自己追求的是“内心的平静和人格的完整”。上市后的投资人评价也是:王宁性格沉稳,话不多,喜怒不形于色,拥有消费行业创业者的许多优良品格。
这种稳定,也让他得以将野心,灌注于一种安静但极具穿透力的执行之中。
泡泡玛特自2020年底上市,市值一度冲高至1800亿港元,但随后的两年,在外界质疑与市场环境变化下,市值又跌至谷底,只有140亿港元左右,“泡沫玛特”的论调也不胫而走。
然而,王宁和他的团队,只是“安静”地执行着既定策略。这种定力,换来的是2024年业绩的强势反弹和市值的历史新高:截至今日(6月12日)收盘,其市值已涨至接近3583亿港元,较去年年末的1189亿港元大幅上升,年内涨幅超200%。
图:泡泡玛特官方微博
在这其中,“全球化”功不可没。
事后来看,泡泡玛特选择出海,也并非是在国内市场遭遇瓶颈后的被动选择。王宁很早就意识到,纯视觉的、不依赖于复杂语言翻译的IP产品,天然具备全球化的潜力。
2018年,泡泡玛特就已经开始筹备“出海”,这在国内消费品中属于布局相对较早的企业。
这份安静而坚决的执行力,换来的是2024年国际业务营收暴增375.2%,收入占比提升至近四成(38.9%)的成绩。
在《时代》周刊用一篇长文探讨“泡泡玛特如何席卷(Taking Over)世界”的文章看来,泡泡玛特的全球成功,恰恰因为它诞生于“中国这个世界上竞争最激烈的数字化市场,和可能是最被‘惯坏’的消费者之中”。
因此,泡泡玛特出口的,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“中国制造”,而是一种被总结为“盒子里的快乐”(happiness in a box)的情感解决方案。
这背后的更大野心,更展现在王宁对品牌定位上的一次跃迁——从对标“乐高”,到对标“迪士尼”。
这是一个高风险的赌注,2023年秋季,酝酿了许久的泡泡玛特的城市乐园在北京朝阳公园里开业。受原本公园的限制,乐园里仅能够承载一些小型游乐设施和小规模的IP演出。
图:泡泡玛特官方微博
在外界看来,这类似于王宁早期创业时的格子店,是一个游乐设施的集合店,并不是主题公园。
王宁为此“发火最多”“开会最多”,他认为,尽管乐园已实现微薄的盈利,但做主题乐园,最重要的是做IP,“大家冲着对IP的喜爱来到乐园,那你就有了更低的获客成本。”
而这正好也从侧面显现出,通过泡泡玛特城市乐园的打造,王宁明显已不满足于只做一家“有语言体系的玩具公司”,而是要打造一个能让IP永续存在的文化生态。
在王宁的创业生涯中,他一直强调的八个字是“尊重时间,尊重经营”。
据他自述,看到很多企业起起落落,归结下来大概有两个原因,要么没有尊重时间,要么没有尊重经营,这是最容易犯的两个错误。
尊重时间,即任何该十年做成的事情,就不要总想着要两三年就做成。尊重经营,指再好的商业模式,再花哨的概念,到最后都要回到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具体细节,回到对人、对事、对钱、对复杂问题的处理迭代上。
“尊重时间,尊重经营”这句话同样也适用于众多文创企业,不急于求成,也重视细枝末节。